小丑与擦鞋童

小丑与擦鞋童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天气开始转凉了，寒风瑟瑟地吹着。街道的一角，窝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。他脸上打了厚厚的一层粉，大大的嘴巴是刺眼的红，头上套着一顶橙色的“爆炸型”假发。红绿相间的大袍子紧紧地将他裹住，只露出两个圆头、黑亮的大皮鞋。他是个小丑。在灰暗的街角，他显得格外惹眼。他就这么静静地蹲在墙角，望着对街的学校。那一双嵌在惨白脸上的眼睛，瞪得老大，眸子里有难以捕捉的厌恶和恐惧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这一群捣蛋鬼。”小丑在心里暗暗地骂着。“小恶魔”，小丑说着，往手心里哈了口气，合起掌心搓了起来。风吹得他直打哆嗦，但他的目光仍死死地盯着那校门口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铃──—”，清脆的铃声划破严寒的空气。听到铃声，小丑慌乱地爬起身，一手定了定头上的假发，另一只手抓起一包鼓鼓的大麻袋，便向对街跑去。

他的心开始“扑通”“扑通”地越跳越快，整个人一下子进入一个“警戒状态”，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，好似一名负了伤又得硬着头皮再战沙场的士兵。打开麻袋，他取出几个彩球和一辆独轮车。待他跃上独轮车时，校门口已拥满了学生。他便一边骑，一边表演空中抛球。三个彩球被他勉强地抛成一轮彩圈。独轮车上的小丑骑得十分辛苦，抛得小心翼翼，只怕一个闪失，换来的不仅是那群“小恶魔”的嘲笑，也会落个“没有赏钱”的下场。只见他就这么骑着，骑着，虽然刺骨的寒风吹得他上下牙直打架，但他夸张的笑脸依旧僵硬在寒风中...... 对于孩子，小丑是非常反感的，他觉得孩子太天真，太无知，完全不懂什么是烦恼，什么是生活的无奈与艰辛。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，还要在那群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面前耍那些丢人的把戏，这让自尊心强的他更厌恶他们，更憎恨在他们面前当小丑的自己。想到这里，小丑使劲儿地一蹬踏板，独轮车失控地往右一滑，小丑踉跄地跌了个狗吃屎，彩球滚了一地，假发掉了，妆也花了，只有那鲜红的大嘴巴，还在机械化地笑着......

       孩子们马上围了上来，对这可怜的小丑大笑。其他的小孩子听见了也纷纷凑了上来，把小丑围得水泄不通。

       “嗨，你们看，小丑跌了个狗吃屎”“狗吃屎呀，狗吃屎......” “小丑，小丑，小丑......”调皮的孩子们来了劲儿，同声喊了起来，一边喊还一边扮鬼脸。小丑恐慌地四下张望，在他眼里，那一个个孩子变成了“恶魔”，他们的笑脸化作成最鄙夷的面孔，他们的起哄，就像是世上最最丑陋的奸笑。小丑冲出了人群......

      

*     *     *

天开始暗下来，小丑独自一人坐在一家打了烊的花店的阶梯上，心里是满腔的羞和怒。

“该死”，小丑把手中的假发重重地摔向了墙角。“那些屁孩子，你们懂什么？ 要不是我家破产，几个月前我也是个要风得风，要雨得雨的富家大少爷，落到今天这种地步，算是让我懂了这人世的......”正说到这儿，天开始飘起了小雪，片片雪花还夹杂着一粒粒冰雹，一眨眼的功夫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。小丑连忙提起麻袋，躲进了檐下的墙角。 这是，他也注意到另一个瘦小的身影闪躲近来。小丑不经意地瞄了一眼，发现进来的是一个八、九岁的小男孩，看他匆匆忙忙的样子，好像也是来避这场冰雹学的。那孩子似乎也注意到在墙角的小丑，顿了顿便径直地向他走来。

“先生”，男孩低着头，俩眼盯着小丑的大皮鞋，愣愣地看着说：“您需要擦皮鞋吗？”

“又是小孩子”小丑嘀咕着。待他定睛一看：这男孩顶着一头蓬乱、毛糙的头发，瘦小的身体被斜背着的木制工具箱拽歪了肩膀。一身灰色的衣裳，小得盖不住男孩精瘦的身板。

“先生，请您让我给你擦个鞋吧！我不收你一分钱！”男孩抬起头来对小丑说，一双有神的大眼睛蕴藏着一种按捺不住的喜悦和渴望。小丑疑惑地点了点头，男孩欣喜若狂，马上蹲下，打开那个笨重的工具箱，利索地拿出抹布、刷子和鞋油。他小心翼翼地把一只皮鞋搭在工具箱上，就着那箱子全神贯注地擦了起来。刷鞋、抹鞋、上油，男孩都做得非常到位且麻利，好一个擦鞋童！

“先生，您知道吗，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机会擦一双小丑的鞋子！”男孩开腔了。不等小丑回答，他又滔滔不绝地说下去,“很小的时候我去过一次马戏团，那里有像您一样的小丑们，他们真滑稽，都把我逗得笑出眼泪来。还有他们那双超级大的皮鞋，是多么有趣！”男孩一边擦一边说着。小丑不吱声，但静静地听着。

“那是我第一次到马戏团，也是最后一次。家里穷，现在每天都得出来擦皮鞋赚钱”。看着男孩冻得发紫的小手，小丑起了怜悯之心。

       “可我宁愿像您一样作个小丑......我做擦鞋的，换来的总是人们冷漠的眼光，那些有钱的人到看我像看到垃圾一样，没人愿意给我擦鞋。一天赚的钱少得可怜。当小丑多好啊，能见到那么多小朋友，逗他们笑，给他们带来快乐......”男孩正讲得神采飞扬，抬起头来歪着脑袋问小丑：“先生，您是从马戏团来的吗？你会耍些什么把戏？能教教我吗？”小丑看着男孩许久许久，没有回答......

*     *     *

       缕缕阳光暖洋洋地撒落在街上，驱散了寒冷与阴暗。放眼望去，熙熙攘攘的校门口显得格外热闹。人群中两个小丑正在表演，一大一小轻松地骑在独轮车上，抛着彩球，如鱼得水地穿梭在孩子群中。小丑们笑得格外灿烂，只因为那红刺刺的大嘴巴后面有一张真正的笑脸。

      

2007年的一篇旧文